金融皇帝十二妃:嫁给男主他爹肉宠-拍电影的人类学家:让·鲁什的梦幻学院
【编者按】
让·鲁什是世界上最多产的民族志影片大师,但他一百多部影片中只有五部流传到北美洲;他是研究非洲社会的民族学家先驱之一,但其民族志作品却鲜为人知。尽管在人类学与电影两个领域都作出了巨大贡献,但是人们对他的评价却颇具争议性。作为同样以研究桑海社会生活为职业志向的人类学家,保罗·斯托勒在《拍电影的人类学家:先驱让·鲁什的田野与民族志研究》一书中关注的主要是鲁什的民族学成就。他重新走过鲁什的桑海之路,跃入桑海历史、政治、社会变迁、法术与神灵附体的真实之中。该书深入分析了鲁什重要的影片和民族志作品,揭示了这两种表现形式之间的内在关联。不仅介绍鲁什的生平与贡献,也交代他所描写的族群——尼日尔的桑海人——的社会文化向度。本文摘自该书,澎湃新闻经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小孩子熟悉急躁;老人熟悉耐性。——桑海俗语
桑海吟游诗人说确定的路绝不会太长,因为循着这条路走的人知道耐性。让·鲁什的路曾经是漫长、曲折的,从法国、摩洛哥一路逶迤到尼日尔、塞内加尔和马里。在这条路上的每个阶段,鲁什都敞开心胸面对他的遭遇,让那些经验形成他据以应对世界的框架。
自早年起,让·鲁什的生涯便被科学与艺术的恰当结合、科技与想象的适切融汇所形塑。在我看来,这仿佛是阿波罗式的严谨与狄俄尼索斯式的激情这两者的一种尼采式的混合,为他的民族学,特别是他的电影,创造了一种无可混淆的魅力。在这一章,我追述鲁什在田野中的长期经验——他的耐性——如何让他融合观察与参与、科学与艺术而建构起一套发人深省的民族学作品集,挑战了我们关于非洲许多自以为是的预设。
成年以前的生活为鲁什后来的民族学写作和影片设定了轨迹。我们将会在下面看到,这些作品融合了具有艺术性结构的叙事以及具有科学性基础的民族志。鲁什的父亲是一位探险家,曾和让–巴普提斯特·沙尔科船长一同搭乘名为“为何不?”(Pourquoi-Pas?)的著名探险船航行到南极。老鲁什,一位海洋气象学家,为让立下了足堪效法的科学的模范。同时,他也对艺术与影剧产生了极深的兴趣。鲁什的母亲出身自一个画家和诗人家族,族中的艺术家曾在两次大战之间活跃于巴黎的艺坛。
鲁什于1917年5月31日生于巴黎,“迁徙”成为他童年的标志。在布列塔尼的港市布雷斯特,他随着任教于当地师范学院的父亲度过了他的童年。同时,他们一家也曾在巴黎、阿尔及利亚和德国间居徙不定。
1928年,由于老鲁什被授命为卡萨布兰卡的海事指挥官,鲁什一家迁到卡萨布兰卡落户。于是,小鲁什自十一岁起就置身于马格里布地区。在摩洛哥,他发现了阿拉伯世界,借着与一位柏柏尔(Berber)小男孩的友谊,他有了与他者的第一次接触。鲁什经常跟着他朋友的父亲——一位律师——四处走动,拜访客户,他因此而得以造访了马拉喀什等地,见到了摩洛哥的乡下人。
直到六十年后,摩洛哥的回忆仍旧让鲁什低回不已,屡屡引他思及德拉克洛瓦的世界。鲁什在卡萨布兰卡学了许多东西,他的柏柏尔朋友教他骑马以及在卡萨布兰卡港里游泳等技能,这些他日后在尼日尔进行初期田野调查时都用到了。他也学到了友谊对人生的重要意义:友谊能够为人打开通向不可想象的世界的门户。友谊是鲁什关于参与式人类学的观念中的一项关键要素。
一如鲁什的自白,他的少年时代是“非常美好的”,也是他学习去过民族学者生活的学徒阶段的一部分。1930年,鲁什的父亲被法国任命为巴尔干的海事指挥官,为他在摩洛哥的这段插曲画下了休止符。老鲁什希望儿子在巴黎攻读学士学位,于是,小鲁什迁往姨妈家卜居,并在圣路易学院(Lycée Saint-Louis)注了册。
在巴黎,鲁什对艺术的世界深深着迷。1930年代初的巴黎是世界前卫艺术的中心,安德烈·布勒东于1929年出版了《超现实主义第二宣言》(the Second Surrealism Manifesto),路易·阿拉贡于1930年出版了《对绘画的挑战》(Challenge to Painting),蒙帕纳斯大道上充斥着观念、运动与论战,这于知识史上令人振奋的时刻在鲁什身上烙下了他此后终生不曾磨灭的印记。
由于他母系亲属的影响力,鲁什潜心于艺术,尤其是绘画与诗。鲁什的姨妈和他的母亲一样是画家,鲁什的表兄也是一位画家,而且站在巴黎的前卫阵营中最激进的前沿,鲁什通过他而邂逅了巴黎画家与诗人的世界。表兄领着他到蒙帕纳斯大道上的咖啡厅与画廊,年轻的鲁什在那里见到了萨尔瓦多·达利,也见到了自非洲来的雕塑。表兄还带他到卢浮宫看库尔贝和德拉克洛瓦的画作。而鲁什的叔父,一位足迹广远的化学家,则让他这位侄子被他在阿富汗所摄的众多照片所包围。这些照片、咖啡厅和绘画激励着鲁什去写诗、画画。
但鲁什的父亲确保了这个舞象之年的儿子不致怠忽了硬性科学的精微之处。十六岁那年,鲁什通过了学士学位考试。他与父亲讨论了他下一阶段的学业,双方都将目标放在大学校(grandes écoles)——法国名声最好的几所学校。
父亲的想法是:若鲁什能从一所大学校毕业,他就可以在二十岁以前确保不必再为未来的生计担忧,因为大学校的毕业生保证可以在法国的文官体系里爬到高位。身为科学家的老鲁什,希望他的儿子准备升学到巴黎综合理工学院攻读科学与工程学。身为艺术家的小鲁什,却希望准备升学到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攻读艺术与哲学。
鲁什参加了竞争激烈的大学校入学考试,结果功败垂成,未能如愿进入高等师范学院。在综合技术学院方面,虽成绩不差,却仍未达录取标准。最后,他获准升学公共工程界的大学校——路桥大学,于1937年11月开始攻读工程学。
鲁什称路桥大学为l’école de l’imaginaire——梦幻学院。他,或者随便一个什么人,怎么可能称呼一个工程学院为梦幻学院呢?因为路桥大学对鲁什而言是个完美的选择。第一,这个学校的课开始得比其他大学院的课要晚,这点让他极为满意。第二,这个学校临近他最喜爱的花神咖啡馆,这点也让他极为高兴。最重要的是,路桥大学的教授强调鲁什素来信奉的观点:任何一座桥梁或一条道路的建筑都是一件艺术品。为基里科僵硬荒芜的意象和达利狂野的夸张所指引,鲁什糅合了他既有的艺术倾向与工程学研究所赋予他的科技性的严谨。他无法认同勒·柯布西耶的反人性的功能取向现代主义(functional modernism)。
1937到1938年,正是巴黎的一段精彩时期。1937年,超现实主义运动的叛将乔治·巴塔耶、米歇尔·莱里斯(Michel Leiris)和罗歇·凯卢瓦建立了社会学学院,厌倦了安德烈·布勒东的心理学主义(psychologism)的他们,设法将超现实主义与莱里斯所指称的“神圣社会学”(sacred sociology)牵连在一起(Richman 1990)。1938年,巴黎举行了国际超现实主义展。同年,人类博物馆成立。
鲁什善用了这些知识上的机遇。有空闲时,他就到博物馆史上第一座设有影片播映室(马塞尔·格里奥尔与友人合力建设的影片播映室)的人类博物馆。鲁什写道:“而当时的我,一个除了微分公式啥也不知道的年轻人,在特罗卡德罗(人类博物馆所在地)发现了其他不一样的公式,其中红、黑、白三个未知数在梦幻的空间中展现了其炫目而神秘的结构。”当他在蒙帕纳斯大道上徘徊、在花神咖啡馆啜饮浓缩咖啡、在人类博物馆的展览中漫步之际,鲁什又发现了他在1930年代初首次在蒙帕纳斯大道上见到的非洲面具,而这些面具燃起了他的梦想。
尽管鲁什家曾担忧战争会在1938年夏天爆发,但希特勒兼并奥地利之举尚未摧毁脆弱的和平,鲁什因而得以继续他在路桥大学的学业,直到1938年秋——这一年成了他民族志电影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从幼年时被父亲带着去看《横越黑非洲》和《蓝天使》起,电影就迷住了他。在青少年时期,鲁什一有空就跑去看电影,他看过,也喜欢上了马克斯兄弟和巴斯比·伯克利的电影。1938年,日后深深地影响了鲁什的电影手法的亨利·朗格卢瓦与美丽的玛丽·梅尔松(Mary Meerson)——一位流寓巴黎、号称“蒙帕纳斯女王”的俄国模特儿,联手建立了法国电影俱乐部(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基于人类博物馆馆长保罗·里韦(Paul Rivet)的建议,该俱乐部就在这新建的博物馆里活动。同年,里韦邀请罗伯特·弗拉哈迪到该博物馆播映他的两部电影《北方的纳努克》和《莫阿纳》(Moana)。鲁什参加了这场播映会,看到了引发他对人类学兴趣的平生第一部民族志影片。

《拍电影的人类学家:先驱让·鲁什的田野与民族志研究》,保罗·斯托勒著,杨德睿译,薄荷实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1月。